青未了‖新年、想念弯弯的池塘梦中的琴

青未了‖新年，想念那弯弯的池塘梦中的琴

原创贾善耕

故乡位于鲁西北的农村，东邻马家河，因此，说故乡就在马家河岸边也不为过。小村有南北两条街，几百户人，整个村子呈东西方向的梭子状，并且在东西两头都有两个大大的水塘，西水塘与东水塘之间有一条小水沟相连，东水塘又通过一条长长的水沟与马家河相连。

水塘和水沟是什么年代挖成的，我不得而知，但有一件事我是明白的：天上下大雨的时候，多余的雨水通过各种小水沟流到这两个大大的水塘里，当水塘里的水满了之后，多余的水就会溢出来流向东边的马家河里去，因此，这两个水塘通常都是有水的，水面离地面有一米多。

从我记事起，也就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这两个水塘周边绝对热闹。夏天有妇女用棒槌洗衣服、有男人和孩子在水里游泳。冬天有人滑冰，春天和秋天更是极美的景致。冬去春来的时候，池塘周围的柳树率先生长出绿芽，春风一吹，燕子在水面上起舞，新鲜的柳枝散发着沁人的新鲜的味道，我们便去折了柳枝去拧柳笛，然后含在嘴里吱吱地吹，或者把柳枝拧成圆圆的圈儿，套在头上，然后伏在地上，学习电影上八路军埋伏打鬼子的样子。最美丽的当属夏天，洗衣服的棒槌声、知了的鸣叫声、小鸟的叽叽喳喳声音，伴着孩子们的欢笑，此起彼伏。如果碰上下雨天，满池塘的青蛙在摇曳的芦苇间敲起阵阵蛙鼓，水泡在池塘的水面上忽大忽小、白鲢鱼在明镜的水面游来游去。

这是池塘最热闹的季节，各种声音形成的特有的节奏和曲调，让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感受到了最梦幻的氛围，以至于那个季节做梦时脑海里都回荡着池塘的大合唱。当时觉得这些声音很正常，村庄的池塘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就应该有这种声音，直到长大走进了城市，才忽然感觉到那弯弯的池塘就像一架铺在地上的巨大的琴。沿岸的柳树的枝条就是无数根琴弦，在季风的吹拂下轻轻撩拨着水面，而那些跑来跑去的孩子和岸边的洗衣服的妇人们，着实是池塘跳动的音符。

除了夏天无处不在的喧闹，秋天的池塘也是不平静的，几处芦苇长得郁郁葱葱，一丈多高的芦苇杆在风的吹动下形成了绿色的波涛，一会儿倒下去、一会儿又站起来。在这些芦苇丛里，有许多不知名的小鸟在里面叫个不停，还有几处胡乱生长的莲蓬把粉红色的花瓣时隐时现地藏在绿色的芦苇丛里。如果运气好，还能踩到几只莲蓬，用手剥开莲籽，顺手把白白嫩嫩的两只塞进嘴里，那种清香透彻心扉。等到深秋的时候，池塘边又是另一番景象，柳树的叶子渐渐变黄了，慢慢地飘落到水里，在水面游曳的白鲢鱼用嘴轻轻追逐着那些飘在水面的叶片，那些叶片一跳一跳的，慢慢在水面移动，像无数只小船在水面追逐嬉闹。这个季节的池塘边，处处是秋风吹动落叶的沙沙声，也有知了声嘶力竭的哀鸣声，偶尔有几只鸭子嘎嘎嘎地跑过来，不久又被它的主人们举着柳条鞭子唤回家去。望着秋水越来越凉，我们经常莫名其妙地蹲在池塘边忧伤无助的叹息，一直待到冬天来临。

冬天的池塘边水面结冰，没有了青蛙的鸣叫和小鱼的游弋，树木也光秃秃的，无精打采地在寒风中摆动。但活泼好动的孩子们却把另一种喧闹带到了这里，他们成群结队在这里溜冰，虽然不时摔几个仰八叉，甚至把后脑勺摔得砰砰响，也绝对没有人哭闹，大不了咧下嘴，然后就是哈哈大笑。

如果说冬天还有什么刺激的，那就是找来几块砖头，走到结冰的池塘水面上，去寻找相对较薄一点的冰层，然后用砖头嘣嘭嘭的凿开一个口子。往往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冬眠的鱼儿被惊醒，再加上有新鲜氧气从冰冻口渗进去，有些鱼就会从这里探出头来，这个时候我们顺手一抓，就能把那些半醒半睡的鱼捉住，然后在冰面上摔死，拿回家炸了吃。这样的事情虽然好玩，但却充满了风险，如果不小心踩碎了冰面，掉进深水里去，那就非常危险了，人多的话还可以手拉手拉上来，如果没有人帮忙就容易掉进更深的池水里去，然后消失在冰层以下。因为大人们每到冬天都反复告诫我们，说以前某某某就是在这儿淹死的，所以我不敢轻易去玩这种游戏。

这些土得掉渣的游戏，现在看起来远不及上电脑打游戏好玩，但在那个时代，农村没有电视，收音机也很少，更不会有电脑和手机，作为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只能因地制宜在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上自娱自乐，乐此不疲。

半个世纪过去了，小村也改变了模样，家家户户都有了彩电、冰箱、洗衣机，还有许多人家安装了电脑、购买了汽车。全村人一天到晚忙忙活活的，感觉已经没有了那个时代的悠闲和舒适。前几年我回老家，已经找不到那两个池塘了，全被填平盖上了新房子，更寻不见那个巨大的琴一样的池塘和大自然的合唱了。但大自然的规律也是不能轻易违背的，前几年下过几次大雨，小村里从庄稼地到胡同几乎被水泡了起来，水没有地方流，导致庄稼被水淹了，这也许是因为缺少了那两处大池塘作为蓄水池所造成的恶果吧。

作为一个童年在故乡、长大以后在外地生活的人，我没有力量对池塘的去留作更多的评判，也许乡亲们有他们的理由，基本农田需要保护，孩子们需要盖新房结婚，但所有的理由都不能补偿因失去那两处池塘给我的心灵造成的巨大失落和惋惜。

怀念村庄那两处大大的池塘，虽然他们已经不复存在，但那种一年四季悠扬的大自然的交响乐、那种无与伦比的琴声，却永远余音袅袅，镶嵌在我已近花甲的梦里！